日尧天(补档见置顶)

高™的高中牲,常年不在线

[海上组/达克]格尔曼的味道(中)

*自嗨向产物,无脑写文预警

*时间线为克晋升序列1后稳定人性期间

*格喵预警,半兽化预警,失忆预警,重度OOC预警

*是海上三人相声组,但我单方面宣布达克是真的

*字数1w,欢迎捉虫

以上


        达尼兹面色怅然地想起那“不对劲的触感”。

        那是光滑的、有弹性的、似乎蕴藏着磅礴力量的一种不同于先前毛茸茸软乎乎的触感。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向后退去,却因为本就处在床沿而直直栽下了床。

        顾不得管全身上下叫嚣着疼痛的神经细胞们,达尼兹满脸谄媚地干笑两声:

        “哈哈,格尔曼,你,你恢复的真快啊。”

        狗屎!你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不希望他恢复得这么快吗!

        “不是,我是说,你衣服还在我行李箱里,”瞟了一眼因坐起导致棉被滑落毫无遮掩地暴露出上半身的格尔曼,达尼兹头脑一阵发热,眼神飘忽不定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半转着头就站起来走向门外,“我去给你拿一下,你先换上。”

        话音未落,他已经完全脱离了格尔曼的视线,从那一堆行李中找到了那套保管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黑色长风衣,达尼兹把这些连同那顶礼帽双手托起返回房间。

        完全无视了床上呆坐着的格尔曼充满疑惑和迷茫的眼神,达尼兹放下衣服,撂下一句“你先换着,我出去等你”就关门离开了。

        而后,走至客厅的达尼兹深深吸了口气,带着些壮烈情怀发现那既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达尼兹打开窗户,想强迫自己发热的头脑在海风的吹拂下冷静下来,那淡漠的不近人情的清气却逼得他更加晕头转向。

        大脑中最后的求生欲开始认真考虑起在一名天使眼皮子底下跑路成功的可能性。

        可能性为零。

        达尼兹眼神逐渐失去高光。

        卧室内的格尔曼在整理混乱的记忆无果后,动作略有些迟疑地拿起那套衬衫马甲黑色风衣配长裤,眼神中浓郁到几乎要溢出的茫然仿佛他从没穿过也几乎没见过这种衣服一样。

        在达尼兹已经整理完全部可用的自救话语甚至遗书也想了几百来字后,随着锁芯清脆的碰撞声响起,一身着装整齐的格尔曼终于走了出来。

        然而他只是用意味不明似乎是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瞥了一眼达尼兹,便向着房间大门走去,这让达尼兹准备好的说辞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格尔曼,刚刚其实……你要出去?”

        万镑大海盗看见眼前的疯狂冒险家停下脚步,对他点了点头。

        “等,等一下!”

        达尼兹成功拦住了再次准备抬脚的格尔曼。

        随后他刚想扇自己一嘴巴子就愕然看见那疯狂的冒险家只是面色平静的转过头,眉眼间没有丝毫不耐,只是用眼神无声表达了他的疑惑。

        “你就打算这么出去?”达尼兹见他有些迷惑茫然的神情,确认了格尔曼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状态的事实并暗中松了口气,他随即面色有些复杂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格尔曼几眼,语气显得有些纠结和错愕。

        ——黑色的猫耳被卡在双耳间的同色礼帽压下,给人一种无精打采的委屈和失落感,而风衣后摆下是自然垂落、距离地面不远的猫尾巴。

        紧接着收到了一个更加疑惑的眼神后达尼兹才后知后觉地认识到格尔曼的自我认知受到诅咒的影响,哪怕现在看起来是个人内心也仍有可能是一只猫。

        但是这也太不符合“疯狂冒险家”的形象了!一只猫?!

        狗屎……达尼兹已经能够想象到如果刚才自己就这么放任格尔曼出去那么第二天海上会闹出什么样的轩然大波了……不,老实说,他其实也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但从今以后恐怕人们都不会将“疯狂冒险家”和“猫”这两个词汇拆开了。

        甚至作家圈子里又会开始泛起什么新的潮流也说不定。

        当然,这就不是达尼兹能够关心得到的地方了。

        “不行,你不能这样出去,”达尼兹在那不解的眼神下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合理表达才能既让格尔曼接受这个事实又不至于让他生气,“……那样不太礼貌!”

        总不能说你这样会吓到别人吧……虽然他要是顶着这张脸走到哪都会吓到别人,但二者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还好,这疯子对礼貌这么执着,看来还有希望……

        见格尔曼没有表现出什么负面情绪,达尼兹稍稍放松了一些,试探性地问道:

        “你过来,我帮你整理一下?”

        格尔曼缓缓点了点头,迈步走向达尼兹。

        这个状态下的格尔曼还挺好说话的……看着老老实实站在自己面前的格尔曼,达尼兹内心竟产生了一种“乖巧”的评价,这让他险些浑身一哆嗦,赶忙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

        达尼兹一边观察着格尔曼的表情变化,一边伸手摘掉他头顶的礼帽举起,见这位现在一点也不疯狂的冒险家没什么太大情绪波动后放下心来,他试着推了推仍保持着下垂状的猫耳的边缘,斟酌了一下道:

        “格尔曼,你能不能,呃,让耳朵竖起来?”

        于是达尼兹就看见那对猫耳神奇地转了个角度竖了起来。

        他旋即便将黑色礼帽按下,凭借猫耳足够柔软的骨骼强行用颤抖的手将它们挤进了礼帽内部。

        随后,焦黄色头发的猎人先生成功在格尔曼皱起眉头之前捏着那条尾巴将它缠绕在了冒险家的腰间。

        好软……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摸到,达尼兹还是感觉从尾尖传来的高温烫得他手指都快要失去知觉。

        他突然有些悲哀而又有忧患意识地想到自己之后可能无法直视恢复正常后的格尔曼·斯帕罗了。

        “这样就可以了,”达尼兹在冒险家怪异的眼神中勉强保持住镇定,“能做到吗?”

        格尔曼收回目光,轻轻点头。

        “你准备去做什么?”

        “……寻找记忆,”格尔曼不置可否地瞥了一眼主动跟上来的达尼兹,稍作思考回答道,他略显艰涩地吐出几个鲁恩语单词,似乎是刚刚掌握这种语言的初学者一样,“稳固人性。”

        达尼兹应了一声,本有些疑惑于这个鲁恩本土人对家乡语言的陌生感,但想起那诡异的诅咒后也就了然了,于是继续跟着他走上街道。

        街上有远远飘来诱人香气的餐馆店铺,有叫卖着生鲜海鱼的小商小贩,有来来往往的或步履匆匆或悠哉自得或手上端着“特亚纳”饮料的行人,也有偶尔带着温和亲切笑容前来为外来者传教的半巨人们。

        阳光慷慨地赠予着他们温暖和明亮,使得这一切充满了鲜活感和烟火气,犹如一幅暖色调组成的乡间画卷。

        在这些依靠海洋为生的海盗和冒险家们时常会光顾的岛屿上,正午时分的酒馆里已经是人流嘈杂,叫喊声哄闹声随着空气的流动传得远远的,而这被正在街上闲逛寻找记忆中的格尔曼和他的随行看守兼仆从达尼兹注意到也是合理的。

        “还记得那个格尔曼·斯帕罗……”

        “哪个格尔曼?前两年那个,‘疯狂的冒险家’?”

        “对对,和好几名女性海盗将军有关系的那个。”

        “妈的,那疯子当初海盗将军,千镑赏金的大海盗都是见一个杀一个,好长一段时间闹得五海天翻地覆的,现在想想,我都一阵后怕。”

        “还有之后连着好一阵子海盗们都不敢走夜路,不也是他干的?”

        “你们说他时不时大半夜去那种小巷暗路里找海盗,有时候也不是那种有赏金的,别是喜欢……”

        “哈,你他妈想狗屁呢?‘蠕动的饥饿’知不知道?”

        “你个怂货怕什么?最近海上基本没他的影子了,难不成他下一秒还能出现在酒馆里?那一阵子和他混得很近的那个‘烈焰’达尼兹,现在听说不也去当什么神使了?”

        “以那疯子的行事作风,能蹦跶那么久不赖了,估计早被哪个海盗之王不声不响沉海里喂鱼去了吧。”

        “毕竟是在海上,我早就说他活跃不了多久,这种人我见识多了,”一名作冒险家打扮的男子端起杯子往嘴里灌了口啤酒,这时,酒店看上去有些陈旧的木门发出的“吱呀”一声让他下意识地望了过去,“不过你们也注意着点,倒是也有可能……”

        那道稍显粗犷的声音戛然而止,随之一起的是较迟来的酒馆内部音量的突然下降。

        而还在大声交流讨论或制造噪音的其他人也发现了什么不对,环顾一圈后跟着一起再次看向门外。

        “那是……”

        “格尔曼·斯帕罗?”

        循着灵性直觉到来的格尔曼刚一进门便不出所料地感到一道道目光投注向自己和身边的达尼兹,有的只是一扫而过,很快便收回,有的则停驻了一段时间,似乎在辨认什么,而原本的嘈杂迅速变得安静下来直至无声。

        然后他听到有人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念出了他现在的名字。

        ——格尔曼·斯帕罗?

        突然地,在十几秒杂乱的脚步声和低声谩骂声平息过后,整个酒馆内只剩下缩在角落里的老板同寥寥几人或茫然或警惕或安定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这莫名熟悉的一幕似乎撬动了什么,但还远远不够。

        所以我怎么了?他们为什么看见我就要跑?

        这么想着,他转过头,看向了达尼兹。

        随行看守兼仆从感受到了主子的疑惑,他面色古怪地张了张嘴,最后却只强笑着挤出来一句话:

        “不,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

        自格尔曼离开海上后又重新成为迷雾海最强猎人的安德森·胡德,十分惬意地沿着舷梯迎着慷慨之城的阳光与海风下了船,他随意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便毫不犹豫地打算按照惯例先去酒馆补足一下长达几天的海上航行期间没能第一时间搜集到的情报。

        说不定还能有幸遇见他的老朋友兼神使圣达尼兹,带给他一个不错的惊喜。

        颇为愉悦地这样想着,安德森不禁扬了扬嘴角,踱步来到了达尼兹常去的那家酒馆,却意外地没有听到内部传来的嬉笑叫骂声。

        他眯了眯眼,面色不见异常地脚步一错转入一条临近的小巷,并不意外地迎上了刚刚从酒馆后门离开不久的、正准备顺着小巷跑到附近街道上的几个样貌陌生、看起来像是海盗的家伙。

        似乎是没看到那几人如临大敌般的表情,安德森神色轻松地笑了笑道:

        “嘿,嘿,别那么紧张嘛,怎么回事?”

        一人面色古怪,有些狐疑地挤出一个名字:

        “格尔曼·斯帕罗。”

        短发呈三七开的猎人似乎很是意外,他挑了挑眉,让开道路,目送着这群或背负赏金或恶名远扬的人形金榜狼狈地跑远离开,眼底闪过一抹疑惑和戏谑。

        毫无征兆地出现还不改变自己的容貌,嘿,这是又有哪个海盗倒霉了还是格尔曼·斯帕罗失踪这段时间里脑子变得不好使了?不过以他的行事风格,做出什么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倒也都是正常的,当然,也有可能是……

        自认为无论再得知格尔曼·斯帕罗做了什么都不会意外的安德森很快调整好心情,挂着灿烂的笑容走向酒吧。

        推门而入顺手关门笑着打招呼一气呵成:

        “哟,格尔曼,好久不见。”

        无视了那几道或有意或无意投来的打量的目光,安德森笑容满面地走到格尔曼另一侧,隔着他顺带对达尼兹吹了声口哨:

        “惊喜吗?”

        “惊喜个狗屎!”达尼兹满面疑惑,脸上还残余着的惊恐和愕然让安德森不免有些好奇,“你怎么也在?”

        “身为一名赏金猎人,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安德森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好奇,于是看向了一直安静坐着的一边轻啜着玻璃杯里面的棕红色液体一边凝视自己的疯狂冒险家,“不过相比之下,‘格尔曼·斯帕罗’你出现在这里才显得反常吧。”

        安德森将相同的视线同样投回给格尔曼,他微微眯着眼凝视着格尔曼金棕的眼睛、不像是人类的竖起的瞳孔,两秒后又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般移开了目光。

        “一杯南威尔啤酒。”金发的猎人轻叩桌面。

        接过玻璃杯,安德森先是一口气干完大半杯,才又将目光移回,随即看见格尔曼的面色变得有些复杂,似乎在犹豫什么般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地挪开了凝视着自己的目光,垂下眼睑思索两秒后分别瞥了他和达尼兹一眼,对着酒吧后门扬了扬下巴。

        心领神会的两名猎人一个起身迈步离开,一个掏出钱包准备付钱。

        动作之熟练迅速,似乎是提前排练过数遍一般。

        来到暗巷,格尔曼微微皱眉,暗金的棕眸内瞳孔呈现竖起的椭圆形,在这莫名严肃沉凝下来的宛如黑帮接头现场的气氛中,稍后两步赶到的达尼兹有些茫然地看到格尔曼低沉开口道:

        “我记得你......不会说话,而且,”格尔曼直直凝视着站在身前的安德森,他的嗓音有些暗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人交流过,而那几个单词也明显发音生涩,不够圆润,“你什么时候成了赏金猎人?”

        安德森的笑容僵了一秒,他思索一阵,随后像是感到有些好笑地问道:

        “那你的记忆中‘我’曾经是什么职业?”

        “画家。”他看见格尔曼一脸理所当然的答道。

        我确实很擅长绘画,也考虑过当一名画家……安德森刚要开口,余光瞥见了达尼兹憋笑憋到扭曲的脸,而随着“画家”这个单词的脱口而出,他似乎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毫不留情毫无顾忌地大笑出声:

        “噗哈哈哈哈不会说话,那不就是哑巴吗,哈哈哈,哈,画家,真的挺适合你的安德森,你干脆去做个哑巴画家吧哈哈哈哈……”

        看了看没有丝毫拘谨和畏缩的达尼兹以及今天表情格外丰富表现格外不疯狂冒险家的格尔曼,安德森敏锐察觉到达尼兹应当是知道些什么。

        于是金发猎人在脑内默默划去“眼前的格尔曼是人假冒的”这个猜测的同时,也一条手臂勾住了达尼兹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笑道:

        “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达尼兹悄悄瞥了一眼安静等待的格尔曼,见对方没什么明显的反应后想了想,将船长告诉他的话语稍作修改,以大致意思又重复了一遍。

        整个过程里,他仅仅隐瞒了格尔曼的真实序列水平和对方遭遇变形诅咒后变成猫的事实,对于格尔曼现在的状态表达为“身体形态恢复了一半,记忆尚不确定”。

        “……差不多就是这样,所以现在我正在帮他找回记忆。”

        安德森听完,已经不知不觉收敛起笑容,在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消散后便又勾起了嘴角,随口道:

        “道理我都懂,但是,这和你一直跟着格尔曼有什么关系?嘿,难不成你还做着贴身男仆的职业?”

        “啊?”达尼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嘴欠的猎人是什么意思,他想说自己能帮忙付钱,又考虑到面子的问题,于是思绪转向领路,却又发现自从格尔曼形态稍有恢复以来好像是由他一路循着灵性直觉来到这里的,而显然理智尚存的格尔曼并不是不认路,于是达尼兹最后想到了自己最主要的目的之一,“我要防备他……”

        他卡壳了,因为他没把也不敢把或许还有点不想把格尔曼变成猫的事情告诉安德森。

        防备什么?

        防备疯狂冒险家的对外形象崩塌?

        可是,崩塌又怎样,那是格尔曼又不是达尼兹。

        顶多也就是因为这件事事后可能被格尔曼“恼羞成怒”记恨或是提现……罢了。

        狗屎。

        按照船长的说法,他甚至有很大可能根本就不会有被诅咒期间的记忆。

        而且那种对谁都淡漠疏离的疯子真的会有“恼羞成怒”这种人性化的情感吗?

        怎么可能。

        所以,达尼兹完全就没有必要这么帮忙护着他的“形象”啊,疯狂冒险家也根本不在意这些。

        ……格尔曼会在意什么呢?达尼兹突然思维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亲人和朋友?

        谁都知道疯狂的冒险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达尼兹思绪突地有些跳脱地想起曾不止一次地在格尔曼身上感受到的那咸涩的、清爽的、幽暗深邃的气息,那让他整个人恍若一片无垠的深渊般的海洋,恐怖而不容置疑。

        那些所谓“对外形象”“临时照顾”则是海面的泡沫,在阳光下他们梦幻而美丽,但都只是不被在意过的、已经破碎或即将融化的幻象而已。

        因为究其根本,泡泡们也是海水组成的,只不过这些海水看起来更漂亮,更具有欺骗性,因而让人们忘记了它原本的可怕,拥有了追逐的勇气。

        无垠大海间,苍穹笼罩下……格尔曼什么都不在意。

        他看到格尔曼·斯帕罗被安德森领着从自己身侧走过,留下一个意味不明似乎没有什么目的性的平淡的眼神,留下一阵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在这充斥着青苔和腥臭气味的潮湿阴森的小巷中显得格外独特,格外不融入,格外吸引人。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些违和,但这确实让达尼兹联想到了曾经和安德森合作时,对方以海洋为背景,在一众的冷色调中勾勒出的寥寥几笔暖阳的颜色。

        虽然那只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景象,但确实很独特,很不融入,也很吸引人。

        所以自己真的只是一厢情愿地借这些幻象心安理得地跟随着格尔曼吗?

        达尼兹无法否认那些绽开填满了他整个胸膛的情感是真实的。

        但是——

        他恍惚间又想起了自己曾经没能看透没能读懂的、格尔曼身上的除了不近人情的淡漠之外的那特别的什么。

        它纠缠于属于格尔曼的味道间,比清泉更浅淡,比晨雾更虚幻。

        是什么呢?

        隔着层层模糊虚幻的屏障,达尼兹隐约能够看见一个淡淡的轮廓勾勒其间。

        “所以,格尔曼,为什么你记忆里会有‘我是个不会说话的画家’这种东西呢?

        “诶,你再说说除了这些以外那个‘我’还有什么特点?”

        达尼兹抬头看了一眼和格尔曼并排蹦跶在前面嘚嘚个不停的安德森,看见他嘴唇翕动,笑眼弯弯,眼睛勉强能够依据口型分辨出他在说什么,大脑却故障般完全无法接收到任何声音信号。

        ——或许是因为那种隐隐约约能触碰到的,粘稠而冰冷的雾一样不真切的气息。

        达尼兹感觉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那是什么,但他却明白他已经被那气息束缚了四肢,蒙蔽了心神,再也没有了逃离的机会与念想,一如他现在深陷于这宝石般反射着各色光线的泡沫中。

        “在别人的眼中,嗯,他们给你的评价是‘长相英俊’‘画技精湛’‘可惜是个哑巴’。”

        格尔曼那听不出太多情感的没使用任何语气的声音将达尼兹发散的思维拉回了现实世界,成功打断了后者继续傻站在原地的举动。

        “就凭前两者,我能肯定那位安德森先生周围的人都眼光不错,嘿,格尔曼,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遇见他的吗?我觉得我们肯定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安德森讲到这里,嘴角的笑意突然变淡,他神情随即变得有些古怪和疑惑,一个稍显不自然的停顿后,这位最强猎人赶忙转换话语打断了正要开口的格尔曼:

        “等等,等一下,我的猎人直觉告诉我你好像要说出什么非常不得了的东西来,”他微顿半秒,又重新勾勒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可能会让我经历一次在狂暴海上航行般的情绪起伏,哈哈,这挺有意思的,但我是指对他人而非自己,所以这事你有空对达尼兹说去吧,他应该很乐意听。”

        格尔曼闻言,淡淡地瞥了安德森一眼,没有再说话。

        达尼兹也不见以往那样被点名后的自觉,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格尔曼的另一侧,和他们并排前行。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街边的熙熙攘攘与各类生鲜交杂的海腥味同海风裹挟而来,他们着格尔曼一起顺着人流穿行,没有人在意那些时不时投注来不久又立马移开的视线,莫名弥散开的安宁让两名猎人不太适应的同时也使得他们于周遭喧闹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而在这样一番闹剧后的安宁里,小腹间的空虚感便愈发明显了起来。

        “你们也还没吃过吧,一起去吃顿午饭?”安德森感受到来自胃部的对食物的渴望,放弃了去调侃一下莫名低落起来的达尼兹的打算,他左右环顾一圈,见格尔曼点了点头,便脚步一错,拐向路边的一家餐厅。

        悬赏令早已被撤下,不短时间的沉寂也同样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因而当被两名猎人挡在身后的情况下,格尔曼没感受到多少注视便挑了个靠窗位置安静坐好。

        海岛上灿烂的阳光毫不吝啬地经由玻璃的反射为洒满了各种香料的烤鱼蒙上一层金色的碎屑,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安德森正准备享受美食,眼角余光便瞥见达尼兹放下手中酒杯时顺手将一杯棕红色的,漂浮着冰块的液体推到他对面坐着的格尔曼身前。

        棕红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显现出些神秘而梦幻的暗金色泽,颜色像极了冒险家瞳孔竖起的眼眸。

        “那是什么?”安德森随口问道。

        达尼兹神情有些麻木地张了张嘴,然而格尔曼听不出什么情感色彩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甜冰茶。”

        “哦。”安德森应了一声,便在达尼兹惊恐的目光注视下拿起餐盘上罗塞尔大帝发明的特殊餐具,夹起一块鱼肉塞入口中。

        各种香料杂而不乱层次分明的特色同鱼肉的鲜美甘甜丝丝弥漫在口腔内,疯狂勾引着食欲,安德森咀嚼的动作突然停滞了一秒。

        他抬起头来,嘴里还含着没咽下的鱼肉,神情里有几分诧异。

        他随即就看到格尔曼单手拿着那两根树枝状的餐具,像之前在酒吧凝视他一样凝视着它们,安德森没有在意,只是回想起了自己刚才见到达尼兹时后者一脸的惊恐愕然和冒险家轻抿着的深色液体,眼底淌过几分了然。

        “没想到啊,你居然喜欢喝甜冰茶,”安德森再一次无视了达尼兹惊恐的目光,他“嘿”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口味还挺……清新脱俗的。”

        金发猎人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音,似乎是认真思索了很久才吐出一个很是别具一格的形容词。

        格尔曼沉默了两秒,在他的记忆里其实没有这种名称的饮料,只是一种本能促使他说出了这个词组,在酒吧时就是这样,因而在肉体接收到那莫名熟悉的味道后,他总感觉自己精神内部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被触动了,厚厚的屏障也随之出现了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痕。

        但出于礼貌,格尔曼还是将自己抽离的思绪拉回,轻轻“嗯”了一声。

        ——清新脱俗?这口味很正常吧。

        而下一秒便被香料烤鱼惊到眼睛一亮的格尔曼很快便忘记了刚才奇怪的感受,开始专注对付起餐盘里的美食,尽管记忆中好像是第一次使用这独特的餐具,动作却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地没有显露出半分的生疏。

        达尼兹悄悄瞥了他一眼,松了口气。

        最后一口甜冰茶下肚,默然感受着喉间与舌根处的丝丝冰凉与清甜浸润至整个口腔,冒险家愉悦地眯起眼,舒适的感觉一路沿着脊骨传达到尾根处,痒痒的,让他有些控制不住想要翘起尾巴,但想起一直照顾自己的、经常被称为“神使大人”的在某些方面上智商貌似还有些问题的达尼兹的要求,他还是忍住了,只是边站起身边忍不住让缠在皮带附近的尾巴蹭了蹭身体。

        直觉告诉他,那名“神使大人”还是值得信任的,至少比那个名为安德森的赏金猎人值得信任——虽然格尔曼还是疑惑于那段零零碎碎的记忆里为什么会有关于那个同名同姓同外貌的哑巴画家的片段。

        现实就是,很遗憾,安德森既不是哑巴也不是瞎子。

        尽管在光线昏暗的酒馆没仔细注意,和格尔曼并排行走时也没发现疑点,但面对面的敞亮环境下,腰间那根与皮带交错缠绕的毛茸茸的黑色物质想避开一名高序列非凡者的注视还是不容易的。

        刚要站起身的安德森于是看见那黑色物质上下蹭了蹭格尔曼的身体。

        像是什么动物的尾巴。

        “格尔曼,你养了什么非凡生物吗?”安德森有些惊喜地发现现在的疯狂冒险家简直好说话得不行,有问必答讲礼貌——正常人的礼貌。

        非凡生物?他突然问这个……达尼兹悚然一惊,他突然有了一个不太妙的猜测。

        “没有。”

        “哈哈,那你腰上这个……”安德森笑容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秒,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达尼兹说的“变形诅咒”具体是个怎么回事了,但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还是头铁地换了个不那么直接的问法,“是你自己的?”

        反正他也不会记得诅咒期间发生的事,来自“冰山中将”的消息可靠程度还是很有保障的。

        “不是!”达尼兹先一步打断了格尔曼的发言。

        “嗯哼?”安德森挑眉,“我可是亲眼看见了,格尔曼他缠绕在腰间的……”

        “那是,那是因为诅咒,你别乱想!”

        安德森没有说话,笑容愈发灿烂。

        最克制一名非凡者的是同途径序列更高的非凡者......

        托两名猎人的福,格尔曼隐约间回忆起了一些烙印在记忆深处的神秘学知识。

        他又不禁用尾巴蹭了蹭身体,引得时刻悄悄关注着他的安德森忍不住惊叹一声,也引得达尼兹脱口而出一句狗屎。

        当然,这与安德森的猜想被证实并没有任何冲突。

        于是也就理所当然地,安德森满脸好奇地伸出手,顺着毛划过那条毛茸茸的猫尾。

        “狗屎!你在干什么!”

        只是还没等格尔曼皱眉给出任何反应,达尼兹已经惊恐地叫了出来,声音之尖锐语气之夸张神色之动人甚至先一步吸引来了格尔曼疑惑不解关爱智障神使的目光。

        “验证一个猜测,不过,居然还真是啊……”安德森语气半是感慨,他对上来自现在并不疯狂的冒险家嫌弃而迷惑的眼神,发现他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任何打算,笑容逐渐灿烂,“啧啧,不知道这要是被那些海盗们知道了,他们会作何感想。”

        安德森已经基本确定,现在的疯狂冒险家就和他表现出来的一样人畜无害,他是指在格尔曼不产生恶意的情况下。

        而很明显,“人畜无害”的格尔曼·斯帕罗不会因为被人摸了一下就产生恶意,因而他也就不至于对自己使用那不知道还能不能正常运用的非凡能力。

        安德森开始仔细考虑借此机会利用格尔曼解决掉一些小麻烦的可行性。

        只是冒险家满脸淡然索然无谓似乎连非凡能力的存在都忘记了的神情使他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

        “我不是这个意思!”达尼兹张了张嘴,神情反复变换,最终看了看格尔曼,还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倒不是因为格尔曼的存在,只是那过于强烈的违和感让达尼兹感觉自己大脑都要麻木了。

        将发散的思绪逐条拉回,达尼兹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跟着格尔曼来到了拜亚姆城外垮塌的山峰边。

        不对……根本没走几步路!他转头看向安德森,却发现对方也是满脸的愕然和惊叹,安德森张嘴似乎是想发言感叹,但最终只是低声自语了两句。

        经过两年的恢复和愈合,尽管几乎被夷平的山脉已然不会重返高大严肃,秋日老树缠绕的枯藤也染回了有着季节特色的焦黄与枯绿,而昔日化作遗骨残骸埋没于死亡与凋零间的部分禽鸟走兽,也以新生伴着乌鸦报丧般的鸣叫重新昭示起自己的存在。

       安德森颇有些感慨地一边寻思着当年连半神都不到的格尔曼到底是如何做到的那一切,一边不着痕迹地扫了身侧的人一眼。

        然后他不知自己今天第几次惊讶地发现那张冷峻淡漠的脸上出现了其他的感情色彩。

        那不是理所应当的——

        似乎是被层叠繁复的、染着淡黄油污的白色羽毛包围的压抑,似乎是被有如实质的死亡腐朽的气息浸没的恐惧,似乎是被无边无际的黑暗逼到眼角泛红的战栗,似乎是怒吼的雷霆、狂暴的疾风下的无能为力。

        这些都是不存在的。

        因为——

        压抑是残阳的叹息,恐惧是金色的浪潮,战栗是森黑的树丛,无能为力是星星点点、万家灯火。

        达尼兹瞟了眼格尔曼,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藏在半高丝绸礼帽下耷拉下去的猫耳。

        只是这些转瞬即逝,而唯独可以证明它们存在过的猫耳藏在黑色礼帽之下,不为任何人所见;唯独可以昭示它们痕迹的落寞与怀念被眼眸暗棕到近乎漆黑的无神所吞噬,就像是飘落的枯叶那样脆弱无力。

        转瞬即逝,什么都一样,什么都无法逃脱。

        只剩下海盐的咸涩,微风的清爽,洋流深处的深邃幽暗缓慢地涌动、编织,相互彼此交融,汇聚于碧蓝无垠的海洋随其一同摇晃,带着格尔曼的味道钻入了达尼兹鼻尖,包裹了神使的身心,浸入了他的灵魂。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一瞬却好像发生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太难过了,达尼兹突然就感到了不可抗拒不可言喻不可衡量的难过随之一同入侵了自己的身体,钻进了自己的精神,霸道蛮横不讲理得像极了那个疯狂的冒险家,但那柔和的力度几乎像是小猫的爪子不带指甲的轻轻抓挠,弄得他心里痒痒,总想用大些的力道来舒缓、压制自己的痛苦。

        他又看向已经恢复平静淡然,几乎有些呆滞的格尔曼·斯帕罗,视线却被一个金发猎人自半空拦截。

        达尼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你们一个两个都怎么回事?”安德森依旧挂着笑容,达尼兹却没从他的眼底读出笑意,“我说,格尔曼,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来观赏美景的?”

        金黄色树丛间的森黑阴冷被有着凋零衰落感的秋日阳光驱散了不少,它们不断向无穷远处伸展着自己的枝桠,似乎想从无尽的虚空中抓住些什么实在的东西以获得安全感。

        格尔曼的目光也投向无穷远处,越过坍圮的山脉,越过繁华的拜亚姆城,越过冉冉人间烟火气,然后他看到海与天空的交界线,那么笔直,那么狭长,那么不可逾越。

        天空在海面投下虚假的倒影,波涛的气息却永远无法触及天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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